璇锁

世界末日

/野神

 

 

“最近末世片很流行啊，神谷桑看过吗？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电影院。”诹访边写着文案，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我哪里有时间啊。再说，末世题材的话，动画不也是一样有很多吗？不一定要去看电影吧。”

“这一点确实。不管怎么说，我个人还是非常喜欢这种题材的，人的行为和思想都会在濒临绝境的时候有很大的变化，而这一点是平时见不到的。神谷桑有想过吗？如果世界末世来临了，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神谷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诹访一眼：“嗯……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啊。这种离我们这么遥远的事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不过真的要说的话……可能和现在也没有什么差别吧。”

 

 

神谷浩史听说过一句俗语，男人四十一枝花。然而当他到四十岁的时候，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被人笑说Now peak已经有几年，大部分时候神谷浩史都当玩笑应付，然而他也知道自己某种程度上已经走上了人生的顶峰。盛极必衰，月盈必亏。这种悲观色彩和现实主义过分严重的想法一直在侵扰着他。

四十年已经把当年冒进笨拙的青年磨砺成圆滑的中年人。即使他在拍照的时候依旧被要求做出治愈的表情，见面会的时候也总是活力十足，甚至常常被粉丝宠溺地说是逆生长，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到了不好好注意饮食和睡眠就会生病、长时间工作就会不胜其劳的年纪。一成不变的生活。身边的人也渐渐一成不变。变的只有工作，还有越来越激不起波澜的内心。

时至今日，古板的母亲也不再说快点结婚这种不现实的话题。有娘桑，有众多亲友，有充实的工作，生活也算不上孤单。真要到即使很忙也会觉得孤单、想要人陪伴的时候，大概也有那么好几年。现在神谷不愿意去想。

他只要是一杯水就好了，杂质都沉淀到最低，被人一眼望尽的时候，只能看到透明和虚无。

 

 

小野最近这一年忙得过分。以前基本都是半月录制一次的DGS，因为他的工作安排也尝尝要压缩成三期一次。明明和他一起广播的那位也很忙，甚至可以说比他更忙，但总是配合他的时间。我是不是被宠得太过分了，每一次他这么想的时候，就觉得又愧疚又开心。

小野其实每一次都期待着和神谷一起录制DGS的时光。八年的相伴让两人之间多出的不仅是默契还有安全感：知道在对方面前可以放肆和刺探到什么地步，而这地步往往比别的人所能到达的更加深入。紧张的工作生活之中，可以说只有和神谷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真正放松下来，聊一些生活中的事情，玩一些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梗。之前在迷糊餐厅和SxS联合举办的见面会上，两个人坐在后座聊个没完，转眼本来应该十分漫长的见面会就结束了。

小野是个感情过于充沛的人，所以有的时候反而对于情感的界限不够敏感。他觉得神谷浩史对于他是很重要的，然而是很重要的什么呢？前辈？朋友？老师？他没有想过。时至今日即使他已经成为了非常成功的声优，很多时候还是在为了生活和工作奔波，不得不放弃自由和娱乐。他并不是不喜欢这种生活，但人总是会疲倦的。每当这种时候他想起神谷，就会觉得有神谷在，这点事也是值得享受的了。

 

 

进文化放送之前，神谷路过了楼下的便利店。他进去买了点零食和饮料，还有以前经常买的半价红豆面包。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来文化放送的频率变低了，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买过这里的红豆面包了。

进录音室的时候小野已经在里面了。“晚上好神谷桑！”看到他拎着袋子，小野立刻放下手里的文案两眼发光，“你带吃的来了吗？太感谢了！我正好没吃晚饭！”

“晚上好，小野君，诹访桑。”神谷坐到位置上，把袋子放在桌子中间。他其实知道这段时间小野工作很忙，很多时候来录节目都没吃饭，所以才每次都带点吃的东西上来。但是他并不愿意表达自己内心的这种想法，“大家一起吃吧。”

小野已经站起来开始翻袋子，眼疾手快地找到了那个半价的红豆面包，还洋洋得意地拿在手里甩了甩：“这绝对是给我买的！谢谢你神谷桑。”

“半价面包可是圣物啊当然每一次都要买！”神谷不甘地撇嘴，“啧，你要吃就吃吧。”如果这是在节目里，神谷一定会说小野“恶心”，然而在节目外，尤其是工作场合，他并不太说这样的话。

小野笑眯眯地拆开面包吃了起来。神谷不露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小野这么喜欢吃这种面包，所以他每次都会买。诹访大概是看穿了他的傲娇，在旁边笑得非常开心。

有的时候神谷都不能明白为什么小野还是那么的单纯和笨拙。明明都已经三十七岁了，人也算得上聪明努力，工作也很踏实，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比较好，在神谷面前小野总像是没长大。神谷并不厌烦这种单纯，他只是好奇，甚至有一点点羡慕。原来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在社会的大染缸里泡了这么久，尽管从没去抗拒什么，却仍然保持着自己的色彩。不像他自己，只是因为下意识抗拒任何人为他染上颜色，才一直都是一个样子。

后来神谷又想，也许小野也是抗拒的，只是方式不同，所以才没有让人意识到。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在别人改变他之前，他就已经改变了别人了。

那么，我被改变了吗？

 

 

“小野君你怎么看？要是世界末日来临了，你会怎么样？”

“诶？”接到诹访的问题，小野有点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看了神谷一眼，“这问题太深奥了。我一般不会考虑这种问题的。”

“想也知道了，小野君这种笨蛋是没有办法思考这种程度的问题的。”

“喂！别说人家笨蛋啊你！”小野哭笑不得地反驳，“倒是神谷桑你呢？说什么和现在没有什么差别，这种事不可能的吧。给我有点求生意志啊！”

“啊啊我已经是大叔了活下去也没用了，世界可是你们年轻人的人，比如说now peak的小野君啊和now peak的小野君啊什么的。”

尽管知道对方在开玩笑，小野仍然觉得有点难受。别这么说啊，神谷桑，这个世界上明明有很多需要你喜欢你的人……然而这种多愁善感和认真并不适合这时的气氛，所以小野只是无奈地接道：“我可只比你小三岁啊神谷桑。再说根本一直在说我吧！”

“哎呀被发现了。”

“喂不要装傻！”

 

 

小野在很久以前就听说过神谷浩史这个人，在对方还完全没有出名的时候。这其实是源于他误打误撞地买了一张BL drama CD，而里面的受就是神谷。当时他听得满脸通红，基本都搞不清剧里都是些什么台词和剧情，然而受视角的旁白声响起的时候，他一下子就被那澄澈的嗓音吸引了。

这个人的声音真好听，他迷迷糊糊地想。

那之后他就开始关注神谷这个人。然而因为对方并不出名，所以得不到什么有效的消息。入行之后才知道早期声优的生活有多么艰难。神谷入行四年就开始录BL drama，也是迫于生计的无奈选择。然而他仍然为此感到庆幸。因为那张CD，他才认识了神谷的声音。

神谷出车祸的时候他算得上和对方认识了，难免提心吊胆一番。在神谷逃院参加节目的时候他想，这个人多么爱这份工作啊，爱到令人生畏的地步。然而后来神谷在节目里说到，车祸后的昏迷期间，他其实已经没有求生意志了。那一刻小野才意识到，生命是多么脆弱，他是多么容易失去这个人。

小野也不知道为什么，神谷总是自嘲自己没有朋友，没有人喜欢，或是没有人气。他曾经见过小野坂昌也在ICU外撑着头不停叹息的样子，也见过杉田闲的没事就去找神谷打游戏，中村、安元、入野、宫野，还有很多很多人，哪个人不觉得神谷是很好的前辈呢？后来声优赏上连续的最多得票奖更是证明了神谷浩史绝对是很有人气的。他在工作和生活中都能够做得这么优秀，为什么总是贬低自己呢？

小野觉得自己其实是很笨的。他认识了神谷浩史这么多年，和神谷浩史做了八年广播，仍然常常不知道神谷在想什么。

到底是他太笨了，还是这么多年，他都没能踏进神谷浩史的领域呢？

 

 

“神谷桑，一起去吃饺子吧。”

“你明天的工作不要紧吗？”

“明天可以睡到中午。难得的晚上，我想要好好吃一顿。”

“那就去吧。”神谷拎起自己的包，“正好我开车来了。吃完送你回去。”

走出文化放送的时候，三月的晚风仍然是凛冽的。神谷扯紧了薄薄的围巾，作为靠声音工作的人来说，没有比保护嗓子更重要的事情了。

“神谷桑……刚刚的谈话，我有点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小野的声音有点低沉，好像要开始谈论什么认真的话题。

“嗯？怎么了？”神谷回头看小野，对方正好也在看他。

“我看过神谷桑车祸后复出的一档节目，当时神谷桑说其实当时自己已经没有求生意志了。这件事情一直让我非常恐惧……毫不容易得来的生命，为什么要轻易地舍弃呢？而且今天，神谷桑又一次说了这样的话。难道这个世界，就这么不值得你留恋吗？”

神谷有点恍惚。还有这样的事啊，小野这么一提，他还真的想起来了。

“小野桑你不适合这种严肃的话题啦。”神谷轻松地笑了笑，转过了头，“并不是不值得留恋，而是人总会有疲倦的时候，有的时候，坚持不下去就会想要放弃的。我可不是那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的人，不然的话，也没必要注意饮食和锻炼了。”

小野看着神谷照常向前走去的瘦削背影，这几年对方的工作越来越忙，但是终于长了那么点肉。真的像对方所说，神谷浩史并不是那么轻视自己的人。

那个瞬间，他突然觉得他终于离神谷浩史，又近了一点。

 

 

神谷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小野说那样的话。按照他往常的习惯，一定会开玩笑打哈哈就这么糊弄过去。可是小野太过认真了，神谷觉得如果自己就这么敷衍过去，就太对不起对方的一腔关怀了。

神谷也不是那种过分自卑的人，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任何人的关心。相比之下，他更值得被称为是极有责任感的。当任何人在他身上托付期待和感情的时候，他都会尽全力去回应。这些对于常人来说不必要的压力，被他自己加诸于身。这就是为什么他有时会觉得非常疲倦。

他还记得06年，正是他的事业刚刚起步的时候。就在那个时候出了车祸，他可以说是万念俱灰的。上天就这么不愿意他一帆风顺地向前吗？在他经历了那么多困难之后，仍然要给他这样大的考验吗？他是不是应该放弃呢？在那段时间里，无论有意无意，他都常常会考虑这些问题。

最后是什么促使他坚持了下来呢？也许仅仅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所以要拿只有一次的生命，和老天赌一次。

然而如果是今天的他，还会想要放弃吗？虽然他常常自嘲，但是这个世界真的不值得他留恋吗？他真的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一无所有吗？如今的神谷浩史思考这些问题，却发现答案意外的简单。他并没有结婚，除了父母和弟弟，他本应是孤身一人的。可是总有人就好像看不下去这一点一样，要凑到他身边来。而其中的典型，就是小野大辅。

他想，就单单是为了那些人，他也是需要努力活下去的。

 

 

“小野君啊，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可能也被你改变了。”

“嗯？什么意思？”

“就是说，因为老是和你在一起，我都变笨了。”

“呜哇！神谷桑好过分！”

神谷笑得开心，坐上了驾驶座。“快上来。我要去吃饺子。”

“明明一开始是我要吃的啊！”

 

 

尽管如此，还是谢谢你。

可能就是因为变笨了，变迟钝了，我才变快乐了吧，小野君。

所以即使世界末日来了，我也会和平常一样去面对。

 

 

一成不变的生活。身边的人也渐渐一成不变。人沉静得像一杯水，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的内心泛起波澜。而这都是因为杯子固定了水的形状。

他的杯子是谁呢？他所习惯了的形状又是什么样呢？

神谷看了一眼副驾上要睡不睡的小野。啊，要不还是把这家伙直接送回家算了。

——这个笨蛋。

 

 

Fin.

 

 

短短的后记：

突然非常地伤感。就写了这个片段一样的短篇。可以说全篇野神的感情没有任何一点前进，更像是在描述一种生活状态。但是怎么说呢，算是宣泄了我的个人想法吧。

我也说不上这是不是我内心的野神，而且我总是把卡米亚想象得过分悲观，小野则过分敏感。嘛……要是OOC了，请不要打脸【。

那么就这样吧。

by：璇